第二天中午,林晴朗回到家时,付南茵竟难得地没有起床。

    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撒漏一线金色,细碎光影投射在付南茵沉睡的脸庞上,像贴着金箔花钿的玉人。棕榈叶一样肥硕的睫毛乖巧地窝在眼皮下,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拨弄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回来啦?”付南茵及时睁开眼,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。顺眼惺忪,一点点慵懒,同往常没什么分别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昨晚没事吧?”林晴朗心虚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没事啊。”她毫不在意地说。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林晴朗如释重负,想要钻进去跟她一起躺着,被付南茵制止。“昨天做了蛋糕,本来想等你回来给你庆祝的。放冰箱了,你不吃就扔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吃,我吃。”她登登登跑去客厅,又带着满嘴奶油跑回来,满脸兴奋,“草莓芝士,我的最爱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饿了。”付南茵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她,“中午你做饭吧,想吃瀛岛的绿豆粉。”

    林晴朗难得地勤快起来,不一会儿,就传来她乒乒乓乓的下厨声。

    嗡嗡嗡……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着。陌生的号码,她毫不犹豫点了拒接。那个号码转而发进来一条信息,印证了她的直觉。

    “接电话--阮时言。”接着它又猛地跳动起来。付南茵最终选择关机。

    “吃饭啦,快起床,大懒虫。”林晴朗在客厅喊她。等她收拾好出来,却看到她坐在餐桌前,对着手机发呆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她拿起手机,翻看通话记录,一分钟前a客户打来过。a客户是她对顾承临的备注。“他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快吃粉吧,等下该坨了。”林晴朗很像装作若无其事,可是她做不来,也瞒不过付南茵,只好照实说,“今晚他们在兰誉,他想要我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答应了?”

    “没。我说问问你,那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。”她想了想,又说,“今晚我要去剧组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过两天才入组?”

    “提前熟悉情况。”

    心知她是为躲避麻烦才去的,林晴朗也就不再多问。晚上送她离开后,林晴朗把自己打扮得芙蓉花一样,去兰誉见顾承临。

    林晴朗和付南茵是最好的朋友,一起在孤儿院长大。林晴朗高中辍学后到莱市打工,付南茵考上莱市大学,跟着她来到莱市,在她进入娱乐圈后,成为她经纪人兼助理。以前,付南茵也会提前进组,替林晴朗摸清和打点好一切,所以这次并不是例外。

    当晚,她到达古城影视中心的剧组酒店,邀请执行制片、副导演和各个执行组的负责人一起吃了饭,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大红包。剧组的不成文规矩,她跟着林晴朗拍过几部戏后,基本上就摸清了个中门道。那就是不能小瞧剧组任何一个人,否则即使你是主演,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好过。

    本来第二天导演到达,她约了当晚跟他吃饭。上午去附近县城超市购齐一周日常用品,下午去上古皇宫转了转,快到约定时间却收到导演改期的通知。执行制片私下告诉她,好像是投资方那边有变动,导演要去见投资方。

    第三天晚上终于见到导演温之桥。他是近几年国内最有实力的电视剧导演之一,尤其近三年每年必出全民爆款,目前流量榜上前十的明星一半以上都是他捧红的。网友戏言,就是头猪,温导也能捧红。所以,大大小小的演员明星都削尖脑袋要上他的戏。

    林晴朗作为一个刚刚踩到二线门槛的小明星,能够搭档国内top3流量男星,出演温导新作年度古装大剧《燕歌行》,自然不是凭借非她不可的实力征服温导。她征服的是顾承临,顾氏集团旗下碣石文化正是这部剧的第一投资方。为了这部戏,林晴朗甚至推了两部片酬高出近一半的剧,目标是通过它彻底坐稳新晋流量小花的座位。

    因为知道林晴朗对这部戏的重视程度,付南茵更是半分都不敢大意。每天陪林晴朗对台词之余,她也下苦功夫琢磨剧本,跟导演吃饭时说出的观点竟也能戳中导演内心一二,让导演稍微敞开胸怀,坦诚地跟她说了几处关键,要她回去教给林晴朗。

    不过导演似乎遇到了难事,犹豫后还是借着酒劲对她全盘托出,原来这部剧原定的女二因为档期原因,临时放了鸽子,眼看就要开机,想立马找到合适的人有些困难。温导早在试镜时就对付南茵印象深刻,当时本想让她试试女主的戏份,却被她拒绝。眼下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,想让她考虑临时救火出演女二。

    付南茵一向敬重温导,他跟她见过的大部分导演都不同,不像他们欺负她年轻。所以见到他陷入两难,她倒也不好果断拒绝,衡量后只答应试下戏,如果不合适请他另找他人。温导大喜过望,放下酒杯,当即就邀请她去摄影棚试镜。

    《燕歌行》主要讲的是魏文帝曹丕和他心爱的女人郭皇后之间的旷世爱情。甄夫人是剧中的女二号,一生两次出嫁,皆不得所爱,最后还被丈夫亲自赐毒酒,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人物。她剧中高光场景之一是最后喝下毒酒剖白心迹,整整十五分钟的戏,全是自言自语,表演难度极高,温导要付南茵试的就是这场戏。

    付南茵虽然没有受过专业教育,却颇有表演天赋。她演绎的甄夫人没有怨、没有怒、没有忧、没有惧,却是三十分的喜和七十分的憾。喜的是“人生如寄,终当归去”,憾的是“来生不知该托付于谁”。

    “这一世,终究是虚度了。”

    镜头里的女子,红衣灼灼,爱恨悲喜,转瞬浮生。光影掠身,温之桥脑中蹦出那句“神光离合,乍阴乍阳”。《洛神赋》中的洛神第一次在他想象中有了具体形象。

    随着这段接近尾声,他陷入巨大的挣扎和犹豫。付南茵才性容貌都是顶级的,她是演艺圈近十年罕见的好苗子,如果决心做演员,将来不可限量。而接下来要进行的“试镜”,却可能使得她原有的人生道路脱轨失控。他盯着付南茵看了一会儿。她揉着太阳穴想事情,一如往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定安然。

    手机里传来两条消息。他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段?”听到还要再加试一场,付南茵不免有些疑惑。她一再回忆,剧本中甄夫人说完这段话就彻底下线,后面没她的戏份了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都不用做,在床上躺好,其他由配合你的搭档完成。”导演亲自过来跟她解释,是临时想要加的。说完,他转身朝导演监视器的位置走,边走边用对讲机说了两个字“清场”。

    试镜为什么要清场?拍戏什么情况下要清场?她纷飞的思绪轰然炸开。

    摄影棚的大门被从外关上,在这之前,身着白色戏服的“男演员”逆着光走来。一步步走近,付南茵渐渐看得清晰,长眉飞入鬓,桃花染春眸,扮上戏妆的阮时言像古文中走出的人。

    “导演?”偌大的摄影棚只剩下导演和两个摄影师,喊出的话犹如投掷到旷阔的山谷中,还伴着回响。“我能不试吗?”

    温之桥去看阮时言。“我跟她讲讲戏。”阮时言半拖半抱,将人横放到檀香木的大床上,厚重的红色帷幕在他身后合上。

    “这场戏呢是我想出来的。它说的是夫人死后,皇帝追悔莫及,相思难耐,于是开棺启尸,与之欢合如生时。所以你很好演,一动不动装尸体就好,什么表情都不用,更不用台词,甚至一点点声音都不要发出来。”

    付南茵看着他,像见到吐着毒涎的蛇,他说的每一个字,他游走在她裙摆下的手,都令她恶心又惊骇。

    “我并没有得罪阮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你不想陪我玩。”他眼中流露出伤心,纯真又自然。“第一次见你,就好想亲近,想要天天见到你,哪怕就说说话。可你不来,我只好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答应。都可以……以后。”她紧紧捉住他的手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    “以后是以后,现在是现在。”阮时言将她摁回枕头上,强迫她闭上眼睛,把身后的罗幕拉开,告诉导演可以开拍。

    这场临时增加的拍摄进行了一整个晚上。被清到场外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,三三两两坐车回酒店。眼看大家走得七七八八,妆发组和服装组的几个老师却不能离开,她们得等着收回演员穿戴的衣服首饰。导演要求高,这些东西都是花大价钱做的,管理不好损失不小。

    “我跟你们说个八卦。”妆发师小甲困得头点地,一听到八卦两字,立马来了精神,双目炯炯地看着小乙。“快说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知道今晚这场戏是做什么用的吗?”大家齐齐摇头。他们也都觉得奇怪,按说这个剧并没有需要清场拍摄的戏份,这场戏的确很诡异。而且两个演员也都不是之前定的人,尤其那漂亮的男演员,更是见也没见过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啊,上头有些人有些小爱好,导演为讨好他们拍些剧本里不存在的戏,拍完后并不真的剪进正片,而是把母带给那些人,他们自己保存观赏。”

    “哪些人?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不知道了,反正不是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贵圈真乱。”

    化妆间外的楼道里,宋辰倚着金属栏杆抽烟,脚下的烟头有小半圈。里面叽叽喳喳,从惊呼惊叹声中,他听到几嘴。说到今晚这件事,他心里不觉冷哼了声,想说乱是真乱,不过真的情形压根就不能传到外边去。今晚这情形才哪儿到哪儿,清水局都算不上。

    腕表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,宋辰终于收到阮时言的电话。

    推开生锈的铁门,一股浓浓的石楠花的气味袭来。巨大的摄影棚只剩下他们两人。阮时言头靠床沿坐在地上,见到他歪着的脑袋点了点,嘴角咧出捉摸不定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她说我是疯子。”

    宋辰拿出休闲服给他更换,脑子里飞速回顾上一个骂他疯子的人的下场。

    “我会处理。”

    帷幕影影绰绰,床上的人毫无动静,连呼吸声都听不到。

    他却摇了摇头,说,“不用你管,我处理。”

    阮时言所说的“处理”,就是把付南茵带回家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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